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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远市教育体育局局长李玉堂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站在演上,为各地慕名而来的考察团传授“招远经验”。这个经验的核心内容就是,通过100%指标分配及其配套,推动义务教育均衡发展。
数据不会。2009年,教育部基础教育质量监测中心公布了一项对全国8个省份50个县区的四年级和八年级数学学科抽样监测结果,其中,招远市学生城市与农村的差距仅为50个县区城乡差距的1/15。与此同时,在学生的学业成绩、减负情况、心理健康状况、城乡学校均衡发展程度上,招远都远远走在其他被抽测县区的前列。
招远的成功源于一项持续了27年的——100%指标到校。何为100%指标到校?就是将中考招生指标100%分到初中学校,并与学校督导评估成绩挂钩。这项为何经历了27年的探索完善?其中存在着怎样的难处?招远经验如何香飘墙外?带着这些疑问,记者近日走进招远实地探访。
早在1987年,招远就开始了中考指标到校的探索。用了10年时间,招远将中考招生指标到校分配比例从70%提高到100%,同时砍掉了录取最低分数线。此后一直持续。这样一来,不仅弥合了优质校和薄弱校、城市校和农村校之间的差距,淡化了家长的择校冲动,同时辅以“一评二挂”评价管理体系,引导学校从过去片面追求升学率到全面关注学生发展。
招远100%指标到校的,如同一根接力棒,在先后5任局长间着、传递着,这样一传就是17年。招远市教体局副局长孙宝建说:“说实在的,与其说是接力棒,还不如说是接力一块烫手的山芋。”
“毋庸置疑,这是个好政策,但要下来的难度也是超乎寻常的。它的政策‘后坐力’我们差不多用了20多年的时间来消化。”孙宝建口中的“后坐力”是指100%指标到校带来的后果,它导致一个学校一条分数线,就如同高考的地区分数线一样。最初,由于学校之间差异太大,使得100%指标到校后,学校间的录取分差一度达到150分。
一时间,整个招远一片哗然,很多家长和学生非常不理解:分数不是最公平的衡量标准吗?为什么我的孩子在这个学校分数高还上不了高中,那个孩子在别的学校分数低还能上高中?
孙宝建回忆说:“1997年到1999年,在招远市每年的上,教育方面的、议案超过六成是反对100%指标到校的,当时的教育局局长王茂太甚至两次面临被‘’的境地。”
有人认为,这是对“分数面前人人平等”的。但李玉堂却认为,从某种程度上讲,“分数面前人人平等”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在农村校和城市校、薄弱校和优质校间的教学条件和教学水平差距天然存在的前提下,过去的招生方式实际上是用分数这把看似公平的尺子,将这种天生的不平等固化。“这就像把一支省级球队推到世界杯赛场上,还要争名次。这不是开玩笑吗?”李玉堂说。
招远市教体局副局长陈忠军说:“在一个地区,学生的智力分布曲线是大致平均的,城乡孩子在智力上并没有差距,他们差的是机遇。”
金晖学校是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位于招远市城乡接合部,校长康国昌发现,来自农村学校前三名的学生,最开始升入高中时成绩只能在班级里排到二十几名,但他们的潜力巨大,一段时间后成绩都上升得非常快。
招远的让农村和城市孩子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康国昌统计这几年升入高中的学生时发现,最好的一年,160多名毕业生考入高中的有100多名,而如果没有100%指标到校的政策,这些学生将被挡在大学外面,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尽管这是一项惠及整体的制度设计,但落到每个具体学生头上却显得不那么公平。李玉堂坦言,100%指标到校是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后的产物。
招远的在争议中前行。但时间能够检验一切,经过27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校际分数线分以内,在争取高中指标方面,农村校和城市校、薄弱校和优质校平起平坐。学校之间也开始从升学竞争向办学水平竞争转变。
如果不是亲自在金岭镇邵家初中里转了转,在上海打工的郭瑞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一所乡镇学校:标准化建设的校舍窗明几净,刚刚投入使用的数字化教学设备从电子白板到桌一应俱全。在此之前,他一直在为儿子上学的事情犯愁,几次想把儿子送到城里上学,看了这所农村校,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金岭镇邵家初中在招远并非个例。为了实现硬件均衡,招远在学校建设上实现城乡齐步走,按照统一标准配备硬件。近4年来,仅用在校舍建设方面的投资就达到5.2亿元,一所所省级标准的学校在招远农村拔地而起。
然而,真正让郭瑞打消择校念头的,是农村校在升学上也有了指标吸引力。经过20多年中考的沉淀,如今招远校际分数线分之内。城市校和农村校谭凯的妻子的孩子真正站到同样的起跑线上,享受到同等的入学。“学校没有好坏之分,只有远近之别”,这已经成为招远老百姓的共识。
“无择校”一直是招远引以为傲的教育名片。在李玉堂看来,招远治理择校的径不是堵,而是通过均衡,帮助家长戒掉心中择校的“瘾”。这个“瘾”从何而来?
“两所学校之间分数线分,家长心里的天平就歪了,择校便是自然的事情。只不过和大城市生源从薄弱校流向优质校不同,招远的择校是生源千方百计想从优质校流向薄弱校。”李玉堂告诉记者,当大船启航之初,这种“逆向择校”问题曾是挡在招远面前的一座不小的“冰山”。
“最困难的那几年,一到学校招生季节,我的电话就会被打爆了。”孙宝建指的最困难的那几年,是指从1997年开始,招远取消了20分的录取分数差距控制线,丢掉最后一个安全阀,开始了“破釜沉舟”式的指标到校。
曾任大秦家初中校长的秦丽霞就面临这样的棘手问题,当时在大秦家镇有两所初中,一所是大秦家初中,一所是转山初中。尽管同在一个乡镇,分数线分都不止,最多的时候甚至达到150分。当时大秦家初中的分数高,教学水平好,三天两头就有转山初中的家长想将自己的孩子插班进大秦家初中,学籍保留在转山。”秦丽霞说。
治乱象用重典,为了刹住这股“择校风”,招远,初四学生不准转学。三年级以前可以凭住房证明、户口迁移等证件办理转学。
在教体局教科室工作的郝经春曾经动过择校的心思,他的儿子在班里大约排在10名左右,如果到一个偏远的初中,考上一中没有问题。本想着因为自己工作的原因可以近水楼台,但严格的学籍管理,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实现100%指标到校后,每个学校都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自留地’,但这块地里到底能种出多少果实,还得看自己的耕耘。”康国昌用一个形象的比喻,道出了招远100%指标到校能够保持旺盛生命力的政策动力——“一评二挂”机制。
100%指标到校要立得住,就要有一套科学的配套政策系统,来解决学校如何分才能分得科学、分得公平的问题。在这样的背景下,“一评二挂”考核机制应运而生。
孙宝建介绍说,所谓“一评二挂”是指先评后挂。评是按照统一的评估标准,每年对学校教育教学工作进行全面评估;挂是将评估成绩与高中招生指标分配挂钩,与评先树优挂钩。
学校办得好坏,直接决定了分到的高中指标有多少。现在已是辛庄镇辛庄初中校长的秦丽霞,今年过了个舒心年。谈起今年的开心事,她告诉记者:“今年我校中招指标是76名学生,比去年多了两名,原因是督导评估排名中我们学校上升了两位。”
每次介绍“一评二挂”时,孙玉堂都会用大屏幕投影出一个复杂的公式,然后略带神秘感地对来“取经”的人说:“这个公式里藏着招远均衡的密码。”
从公式中不难看出,一所初中学校获得的高中升学名额既和教育评估分有关,又和当年毕业生合格人数有关。招远在对“教学评估分”的影响因子进行设计时,将“一评”的挂钩挂在毕业合格率、优秀率、实验技能合格率、学生合格率、音体美合格率等重要指标上。同时,各个指标的权重并不相同,其中,合格率的权重明显高于优秀率。
这种设计的用意,就是为了解放被升学率、只盯着尖子生的校长和教师。那么,这样的设计到底科学不科学?算出来的名额公平不公平?有学者曾经成立课题组,用教育统计中灰色系统关联度分析的方法,对招远的招生办法进行了科学验证:评估分起的作用最大,其次是合格率。
在片面追求升学率的年代,招远的校长和教师心里只做一道算术题——做大“”,缩小“分母”。做大“”,只关注考试成绩,只要与中考无关的课程通通砍掉,坐着上体育课的情况很普遍;减小“分母”,校长教师天天盯着尖子生,想方设法“挤走”差生,减小分母,升学成“掐尖”游戏。
在“一评二挂”机制中,与入学巩固率有关的指标权重高达30%。同时,合格毕业生数和学校评估分数的计算,都是以学生当年入学人数为“分母”——在“分母”不变的情况下,多留住一个学生,就多一个合格生,所获得的升学指标就多一份比例,“”就会相应增大,升学率自然就高了。
对学校的评价,实际上就是对学校办学方向的引领。“在新‘指挥棒’的指挥下,校长们开始更关心合格率、巩固率和全体学生的发展,这种压力层层传递到教师身上,原本被忽略的‘学困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在陈忠军看来,正是这一公式在逻辑上补全了100%指标到校的合,使得均衡的种子在这里悄然发芽。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近20年来,招远初中学生的入学率由1987年的89%上升到100%,学额巩固率由64%上升到99.8%,毕业合格率由55%提高到96.3%。“抓住三率(巩固率、合格率和优秀率)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这样的顺口溜,如今在招远校长圈里传开了。
眼下,除了在各种会上送道外,李玉堂每年都要接待一拨又一拨的记者和前来考察的专家,他们来招远只为求解一个问题:如何让招远的经验在全国推广?那么,招远的经验能否在其他地方复制?李玉堂对这样的问题始终保持审慎:“政策制度可以互相借鉴,但历史却很难复制。”
招远的探索能够下来,与一段特殊历史分不开。1997年4月4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来招远视察,当时他对这项给予了充分肯定,并称它为“素质教育的源头”。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一称谓就像一块‘免死金牌’,每当质疑声、反对声铺天盖地时,它能抵挡很多来自的压力。”李玉堂丝毫不避讳招远经验成功的偶然性。
但在如今的地方治理逻辑里,稳定大于一切。在多方掣肘下,一项制度可能因为利益纠葛的盘根错节而止步不前,一项也可能因为家长的一个举报电话而收起自己的棱角。
不管怎样,指标到校的在各地已经开始逐步推行,比例从30%到80%不等。虽然表面上看,实行部分指标到校既能减轻压力,又能不偏离大方向,朝均衡的目标迈进一步。但在李玉堂看来,部分指标到校是一种“”的策略,并不能从根本上达到均衡和根治择校的目的。
孙玉建说:“不分指标的‘片追’与部分分指标的‘片追’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只要存在30%、20%甚至是10%的指标不分配,学校依旧会把宝押在那些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学生身上,千方百计地‘片追’。”
说到“部分指标到校”,招远人有着切肤之痛。在初期,招远曾将分配指标定在70%,并划定了最低录取分数线,但实施起来非但没有起到遏制择校的效果,反而出现了乡镇之间互相争吃名额的现象,各初中校间的“片追”现象依然比较严重。
招远的100%指标到校可能难以复制,但是对于招远模式的未来,李玉堂还是充满信心的:“大城市的择校问题已经形成了一个结,积重难返。要治理择校、实现均衡靠一服汤药无法根治。但是,对于中国广大的中小城市,招远‘一评二挂’的指标体系还是具有很强的样本意义。”(记者 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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