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惟仁是谁近日,在首届中国面条文化节上,“中国十大面条”榜单出炉。榜单中除了广为人知的武汉热干面、山西刀削面和炸酱面等,地域分布较窄的杭州片儿川、昆山奥灶面和镇江锅盖面也成功入选。榜单引来网络上一片争议,特别是对于后三者,一些网友甚至惊呼“听都没听过”。
出了杭州,知道片儿川的人的确不多,但争议是别人的,吃片儿川热情则是杭州人自己的,这种热情并不缘于这次评选带来的自豪感。每个老杭州的味蕾,早在幼年时就被片儿川俘获,一生劫持,入围“十大”不过是多了份饱食之后的谈资。
在杭州的各个角落,可以说随便进哪家中式面馆,不用看菜单,喊一声“老板,来碗片儿川”,便会上来一碗老底子的杭州之味,抵得上西湖水煮的十景秀色。
片儿川的食材简单易得,烧制方法也不复杂,呈现的味道却温和而细密。很受杭州市民的欢迎。据奎元馆的统计,在6月份,奎元馆就卖了13000多碗片儿川,平均每天有400多个食客冲它而来。奎元馆的面条有40多种样式,各有风味,而片儿川的销量超过总销量的9%。此外,遍布于杭州大街小巷的或大或小的面馆里,每天的销售数量更是多到无法计算,不得不说杭州人对它是情有独钟。
“吃饭”向来是浙江人的传统,早在7000多年前河姆渡人的田里,就已经种着水稻了。面粉揉制的“片儿川”浑身散发着北方气息,能在米饭的江南占有一片天地,便得益于南宋时期定都临安,北方举南渡。
南来的有皇室贵族、文武百官,更有来自各地的百姓人家,临安地区原有的十万户,一下子膨胀到近百万余家。众多的人口带来了强劲的饮食习惯,汴京风味的酒楼、茶坊和食店大量出现。其中自然少不了面食店,生意还不错。南宋吴自牧就在《梦粱录》里记道:杭城“最是大街一两处面食店及市西坊西食面店,通宵买卖,交晓不绝。”
面粉制造业因此发展,《武林旧事》就提及,市内有不少“麸面”作坊,居民食面的需要。面条取材于本地,品种也不输现在,发展出四五十个品种,《梦粱录》里就记载了三鲜面、子料浇虾面、笋泼肉面、丝鸡淘(淘面即拌面)等品种。
北宋时在汴京还需要开南食面店(专门满足南方人口味的面食店),而宋室南渡以来,“几二百余年,则水土既惯,饮食混淆,无南北之分矣。”此后整个南宋一朝,南北饮食习惯就已经在杭州融合了。米食文化传统之地,最终楔入了一挂筋斗的面条。
赵健掂起锅,大勺舀了些油,滑入锅里,炉内的大火迅速热油,丢进肉片,大勺伴着肉片在锅里煸炒几下,肉片稍微发白,点几滴酱油上色,白色的肉片添了几分酱色,立马就有了活力。
随即,拨入笋片和雪菜丁,三者在锅内翻来覆去地撞在一起,再佐些盐、味精、酱油入味。赵健又向锅里倒了些水,“呲啦”一声,一股带着鲜味的湿热气从锅中涌出,稍煮一下出锅,片儿川的浇头就做好了,取出备在一边。
接着,锅里倒入水,赵健又舀了勺用鸡架和猪骨吊好的高汤浇入锅里,水开后下面,面条在锅中上下翻滚波动,泛起白蓬蓬的泡沫,满是麦香。
此时,赵健取来刚做好的浇头,向锅里倒入了些浇头汁,白色的泡沫也立刻变成浅棕色。“这样一来,面条可以吸收浇头的味道,吃起来才更有味。”
待面条煮熟,赵健用筷子把它夹出来,盘在碗中,倒入汤水,添上浇头。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一碗热腾腾的片儿川就可以即刻上桌了。
一碗片儿川,三种食材,早已三体合一,本来硬挺挺的薄笋片,柔软了很多,乖乖地伏在面上,又因为汤汁的作用,透着些清凉的棕色。深绿的青雪菜丁在裹了层油脂后,绿得油亮,嚼起来有些“梗梗”的韧劲,酱色的肉片既不柴也不散,软嫩弹牙。咬一口笋片,满是笋的纤维感,脆生生的,而且笋的清甜里又吸聚了肉的鲜美,汤汁的咸鲜还掩护了笋本身的一丝涩味,最重要的是还带着雪菜的清新。这样的汤汁在挤入了三种食材后,依旧清亮不厚重,表面上漂着淡淡的油花,那味道也不浓烈,咸鲜味慢慢润开来。
虽然在南宋时,杭州已经流行面食,在饮食方面的书籍中也提到几十种面条,但并无片儿川的相关记载。片儿川的名字具体起于何时,目前也无从考证。今人为给它博得一个好出身,便附会苏轼“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的诗句,认为古人是从中得到,混合猪肉和竹笋为面条的配料,以此追求不瘦不俗的情境,给片儿川增添了一份雅致。
“笋泼肉面”有笋有肉,在《梦粱录》等书中有明确记载,正与传说不谋而合。虽不能肯定当时就有片儿川,但至少表明,早在七八百年前,笋与肉这两味主料已经勾搭进杭州人的面汤里了。
承袭南宋遗风,若片儿川真是从笋泼肉面直接进化而来,那么名称上的极大差异则非常值得玩味。命名一款面条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是以配料种类为名,如“炸酱面、肠旺面、牛肉面”;或以面条的加工工艺为名,如“刀削面、拉面、热干面”等。“笋泼肉”就直观体现了配料的种类,而片儿川的名字则显得个性而另类,能让初来杭州的人摸不着头脑。
“片”体现的是配料的形制肉和笋都是切成一片一片的,要是雪菜长得再粗壮点,想必也不会切成颗粒状。
“儿”字,是杭州话中典型的“儿缀音”。浙江地区多属于吴语方言区,少有儿化音,因此这个“儿”字正表明南宋以来,北方发音对杭州话的深刻影响,使得该面条在周边地区各类面食中凸显出杭州本地特色。
至于“川”,应当是“汆”字的误读,或是为了让名称通俗易懂。汆是一种将食物放在开水里短暂加热的烹饪方法,时间比“煮”要短。面条便是汆熟的,若煮久就没韧性了,或许叫“汆片儿”就更容易理解了。还有种趣解就更有想象力了:据说片儿川一出现就很受杭州人的喜爱,来吃的人多到川流不息,于是就在名称里加了川这个字。
老底子的美食专家宋宪章认为,是时期,雪菜这第三味主料的加盟,丰富了笋肉面的味道与卖相,催生出片儿川这种叫法。
原本杭州面条市场的是“苏式”和“徽式”面馆,前者以江鲜湖鲜为特色,后者则擅于肉类配料。时期,宁波量涌入杭州,“宁式”风味获得杭州人认可,慢慢地市场。比如奎元馆最早为徽州面馆,在初年,由宁波老板接手打理,转型为宁式面馆。
“雪菜是由芥菜腌制的,杭州人吃得不太多。”宋宪章说,宁波人喜欢吃雪菜,因而会往面汤里加。“比如过去有一种廉价的面条叫沃面,主配料就是雪菜。”
雪菜味道比笋和肉更鲜明,并能笋的涩味。菜肉为肤,汤为魂,面为骨,“吸溜吸溜”沾着汤汁的面条,清新十足。吃着面,卷一筷笋、菜、肉,再来口鲜汤,就是扎实的一餐。
这样的一碗面,冬吃暖,夏开胃,简单的食材使得价格低廉,很快就劫持了杭州人原本就爱面食的胃。“片儿川做法也挺简单,很快就在杭州风靡起来了。不只是面馆,杭州人在家里也会经常做。”
也许正是某个食客在饕餮之时,夹起一片笋或肉,看着川流不息的食客,灵光一闪,想出了“片儿川”这个满是地道杭州味儿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