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于德国的年轮蛋糕却在遥远的日本最有人气。
这背后的故事并不那么轻松。
这是一段横跨两次世界大战,经历天灾人祸,德国人卡尔一家有关希望、勇气与年轮蛋糕的故事。
不少人都尝过年轮蛋糕。一见它的外形就知道它的名字从何而来。
软软绵绵,但又毫不干燥,湿润甜美的质感不会像其他糕点那样一下吸干你嘴里的水分,咬下一口的瞬间就像要溶在嘴里一样。
温柔和缓的香甜味道、蓬松的口感、悠长的余味……真是最适合周末下午就着一杯红茶享受的点心了。
要做这种蛋糕可不是件容易事哦。由于制作正宗的年轮蛋糕必须需要专门的器械和糕点师傅高超的技术,普通的的蛋糕甜品店是很少有见的。反过来,如果你去的甜品店出售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年轮蛋糕,就说明这家的糕点师傅很有一手。
由于年轮蛋糕是在木棒芯上每涂一层原料后送入烤箱烧烤一次,拿出来再均匀地浇涂一次再送入烤箱这样反复循环,对师傅的技巧是个极大的考验。火候稍有差池,就做不出完美的年轮蛋糕了。
师傅在制作每一个年轮蛋糕的时候,都必须根据气温、湿度来调整火焰强度,一边注意指尖的触感,一边时刻关注蛋糕色泽和香气的微小变化,一层层烤制蛋糕,既不能让蛋糕烤过头,又要尽可能留下水分。
要做出这样松软的蛋糕,也要非常小心。因为越是松软,蛋糕本身越是脆弱,旋转浇涂的时候还会像布丁一样摇摇晃晃,稍微施加多一点力量就会崩落,让人看着就不禁心惊。这就必须完美调和好火候与水分的关系,稍微不注意就会过硬无法下口,或者过于脆弱而崩塌掉落,必须从头来过。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烘焙师,要能够一个人独立做出一个完美的年轮蛋糕,也需要三到五年的不断练习。
由于制作年轮蛋糕时必须寸步不离烤箱,烘焙师身体的正面会长时间饱受烤箱的高温烘烤。在德国,甚至有“烤年轮蛋糕的活不长”这种可怕的说法。
年轮蛋糕上面分毫不差的年轮,也是对师傅技巧的严格考验。
由于那一重一重的年轮象征着树木的繁荣与长寿,在日本,年轮蛋糕也是一种非常合时宜的“引菓子”。
所谓引菓子,就是新婚夫妇赠送给参加婚礼的来宾的回礼点心。传统上的引菓子一般是红白馒头,取红白两色象征人生之义。如果是比较时髦的西式婚礼,赠送给客人的西洋点心首选就是年轮蛋糕了。漫长的年轮也是对新婚的两人幸福能够长长久久的祈愿。
不仅作为引菓子,年轮蛋糕这种又好吃又讲究的点心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走亲访友,在日本都是送礼上选。
最早将年轮蛋糕介绍到日本的,是一位德国糕点师,卡尔?尤海姆。
1908年,卡尔才二十二岁的时候,这个满怀希望的年轻人带着一腔热血来到了中国,决心作为一位甜点师闯出一番事业,给刚刚与世界正式接触的中国介绍他所熟知和热爱的西式甜点。
卡尔在胶州湾德国租界的一间咖啡店找到了工作。这位才华横溢的甜点师凭着自己的努力和热情,短短一年之后就得以自立门户,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甜品店,一做又是整整五年。
五年之后他曾短暂回国追求爱情。在他叔叔的介绍下,1914年的春天,他认识了那位他命中注定的女性,伊莱莎。他们几乎是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正式订婚。
尽管有了美丽的未婚妻,卡尔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事业——他决定回到中国。
伊莱莎,这位年轻勇敢的女人则决心离开熟悉的祖国,毅然跟随着卡尔一起回到了胶州。
英日两国联手进逼胶州湾,与德国守军开战,一场血战过后,日英联军胜利,青岛要塞陷落。太阳旗插上了德国堡垒。日本人接手了青岛。
卡尔与伊莱莎因为德国身份,被日本军双双俘虏,漂洋过海,押解至了位于冲绳的集中营。
被俘时,伊莱莎早已经有了身孕。1915年11月,他们的孩子就在集中营里诞生了。
而卡尔夫妇并没有因为被俘就一蹶不振。
在1917年,集中营转移至广岛,卡尔抓住机会,在一次集中营俘虏作品展销会上,卡尔烤了他最引以为豪的年轮蛋糕参展了。
它那松软柔嫩的口味震撼了来到展销会现场的日本人,在顷刻之间销售一空。
卡尔从这些日本人身上看到了开展新烘焙事业的希望。
在1919年,集中营开始陆续遣散俘虏之后,卡尔身边大多数德国同胞选择了立刻逃离日本回到德国。卡尔和伊莱莎却选择留在日本,继续从事烘焙事业。
靠着夫妇俩不懈的努力,他们的甜品店在横滨重新开业了。
卡尔给新店按妻子的名字取名为伊?尤海姆。卡尔负责烘焙甜点,伊莱莎负责招呼客人。幸福的日子又开始了。
卡尔的烘焙技巧也愈发精进。他做出来的甜品堪称完美,就连切蛋糕的时候,卡尔甚至不用量尺就能精确分割一整条年轮蛋糕。卡尔对原料的要求也近乎苛刻,所有甜点都必须采用一流的食材,就算日本买不到,也要专门从澳大利亚进货的程度。店里的规章制度严格而琐碎,从“卖剩下的甜点不能第二天再出售,必须当场焚毁”,到“店员应该每日洗一次澡,每3日修剪一次指甲,绝不能穿着弄脏的工作服进行作业”都有详细规定。
“伊?尤海姆”名声大振,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年轮蛋糕开始在日本家喻户晓。
而命运仿佛偏爱与卡尔一家作对。1923年9月1日,关东大地震开始了。
这场死亡及失踪人数超过十四万两千八百人的恐怖天灾过后,卡尔一家幸免遇难,而凝聚了他们心血和热情的甜品店则被夷为平地。他们全部的财产只剩下口袋里一张5日元的钞票。
你以为他们这就会放弃,灰心丧气地返回德国吗?
不,卡尔与伊莱莎在震后的废墟间四处奔走,想尽一切办法借到了一笔重启资金,前往神户重新开始。经过夫妇俩的努力,他们的新店再次成功了。
很快,太平洋战争造成的物资短缺、限制使卡尔夫妇的甜品店愈发难以维系。1944年,由于无力续租,卡尔一家人失去了他们的店面和住所。一家人只得辗转住进了神户市郊的六甲山酒店。
1945年6月,用以维系生计的作坊也因空袭停工。
8月,年仅59岁的卡尔因中风,终于死在了异国他乡,死在六甲山酒店一张普通的椅子上。
即将死去的卡尔曾对伊莱莎说:
“我马上就要死了”
“战争很快会结束,和平要来了”
“我的儿子,被征召入伍的小卡尔,大概已经死了吧”
他是断断续续地与伊莱莎说着话时死去的。
望着死去的卡尔的面容,伊莱莎曾说:
“我开始不那么恐惧死亡了。”
那天,正是日本投降的前一天。
他死后,他的家人无法在战争的混乱中订做符合卡尔高大体型的棺材,只得匆匆用一块帆布裹着他的尸体焚烧并掩埋。
后来有消息传来,他那凭着一腔热血被骗进德国纳粹军队的儿子,卡尔-弗朗茨,确实早已经死在了维也纳的战场上。
随后战争结束,美军占领日本。伊莱莎因其德国身份,被联合国最高总司令部强行驱逐出境。
八年之后,伊莱莎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终于得以申请重新返回日本,回到埋葬着卡尔的土地上。
她说:
“我要一直留在日本直到我死去。”
二十六年后,七十九岁的伊莱莎也停止了呼吸。
伊莱莎和卡尔如今都长眠在芦屋市的一座小公墓里,永远躺在彼此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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